我是李老師,校園霸凌發生后,她讓兒子去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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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家好,我是李老師。
我又又又來講故事了。
應大家的要求,讓我講講關于校園霸凌的事情。
在我眼里看到的霸凌,可能跟家長們想的不太一樣。
今天,就從我的視角來說說這兩個孩子,一個是施暴者薛軍,一個是被霸凌者劉銘。
先說薛軍,他是我教學生涯里遇到過最特殊的男孩。
長得白凈斯文,初一的時候,個子在班級男孩里中等偏上吧。
然而,就是這個看上去乖巧的男生,與同學之間沖突不斷,一言不和就拳腳相加。
尤其是對體育委員劉銘,莫名惡意。
在上體育課時,就因為劉銘當眾批評他齊步走時走錯了步伐,他上去就是一拳。
然后,在大家都沒反應過來時,把劉銘撂倒,騎在身下暴打。
這件事情的影響,要多惡劣有多惡劣。
薛軍和劉銘的父母迅速被叫到學校。
薛軍的爸媽各種賠禮道歉,就差給劉銘父母跪下。
這件事,最終以雙方父母的和解而平息。
但,薛軍的暴力并沒有就此停止。
事隔三天之后,大課間,薛軍和劉銘在衛生間里狹路相逢。
在沒有任何沖突的情況下,薛軍踢開衛生間的門,先是對劉銘各種辱罵,接著大打出手。
這一次,薛軍爸媽趕到學校,一句廢話都沒說,當著所有人的面對兒子動了手。
薛軍迅速被爸爸打倒在地,本能地護住頭部,薛軍爸徹底失控地朝他身上踹去。
薛軍媽則在一邊火上澆油:
“屢教不改的玩意,打死算了,就當我沒生你,你怎么不去死……”
我們這些人反應過來時,趕緊拉架,結果,薛軍爸已經上頭,把拉他的人推得趔趔趄趄……
再看薛軍,蜷縮在地上,抱著頭,用冷漠的眼神挑釁地看著爸爸。
最終,薛軍被學校記了大過,并留校查看一個月。
這一個月,是他最后的機會。
處分下來的那個周六,我去薛軍家家訪。
薛軍的爸媽全程都在吐槽兒子有多不爭氣,從上幼兒園開始,就一直給他們惹事。
以至于他們現在只要接到老師的電話,就心驚肉跳。
說到激動處,薛軍爸差點又對站在一旁的薛軍施展拳腳。
然后又特別無助且無辜地跟我說:
“李老師,我們打也打了,罵也罵了,真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。”
聽到這里,我跟薛軍爸媽說:
“在我眼里,薛軍并不是如此差勁的孩子,如果你們能保證從此以后不再打他,我就可以保證在校期間他不再動手打別人。
你們能做到嗎?”
薛軍爸媽點頭如搗蒜,但我不太相信他們的承諾,而是讓他們字跡工整地寫下保證書。
并嚴肅地叮囑道:
“別再家暴孩子,凡事講道理。
道理講不通的時候,可以向我求助。
但,如果還想讓孩子有個健康的人生,從現在開始,你們真的一根手指頭都不能再動他。”
每個暴力、霸凌的孩子背后,都十有八九遭遇過家庭暴力,這是規律。
但有一件事我非常困惑:
薛軍為什么總是跟劉銘過不去?
在身體高大強壯程度上,他看上去根本就不是劉銘的對手啊?
為此,我跟薛軍有過很深入的談話。
因為我當著他的面,嚴肅地批評了他父母,還讓他們寫下了不再家暴的保證書,所以,薛軍對我沒有敵意,甚至敬畏。
盡管我對他一再惹麻煩而上火,但我清楚,如果我也放棄了他,以冷處理的態度對待,那么,這個孩子就真的廢了。
所以,我沒有就事論事地繼續在打人事件上糾纏,而是每天放學后,單獨給他補補課,然后在送他回家的路上聊聊天。
打人者還受到如此高的待遇,他受寵若驚。
我在給薛軍補課的同時,也在努力發現他身上的優點。
這世界上,沒有無長處的孩子。
薛軍數學幾乎不學,但成績不錯,語文的文言文也極好。
我不吝把這些優點放大,隆重地表揚他,甚至還給他分配任務,讓他跟同學分享一下學好文言文的心得。
結果,分配完這個任務的當天,放學路上,他說:
“老師,你真的很想知道我為什么文言文學得好嗎?”
我說:
“嗯,當然想知道。因為文言文一直是大家學得最頭疼的,所以,你或許能幫到老師。”
然后,薛軍對我講了他和爺爺的故事。
他小時候是跟著爺爺奶奶一起長大的,爺爺是資深京劇發燒友。
薛軍幾乎就是聽著各種京劇長大的,三歲開始,在爺爺的強烈要求下,拜師學京劇。
所以,他對文言文里的那些典故無師自通,也因為從小用京劇磨耳朵,所以對那些生僻的古文不陌生,有語感。
他說:
“每當我做錯事時,爺爺會拿戲里的事情來教育我,給我講道理。
不像我爸媽,只要我做錯事,要么單打,要么混合雙打。”
說起父母,本來還一臉幸福回憶的薛軍,拳頭不自覺地握緊了。
我問他:“恨爸爸媽媽嗎?”
他點點頭。
我又問他:“爸爸打你時的表情,你有看過嗎?”
他想了想,跟我說:“很猙獰,很嚇人。”
我又問他:“被打后,你服氣嗎?”
他說:“不服,打死我也不服。”
而他說過的另外一句話讓我特別震驚:
“老師,你知道嗎?我感覺自己身體里被我爸媽打出一座活火山,真的,他們每打罵我一次,我就感覺那個火山要爆發一次。”
生動嗎?生動。
可怕嗎?很可怕。
而我,壓抑著內心的震撼,平靜地對薛軍說:
“老師特別理解你的感受,因為我不止教過你一個孩子,也知道被家暴的孩子有多無助多憤怒。”
他默默坐在副駕駛上,不再出聲,我知道此時他的心里并不平靜。
然后,我給他總結了兩件事:
任何時候,暴力對待別人,姿態都是難看的。
爸爸打你是猙獰的,嚇人的,你打別人時,也一樣;
拳腳可以把別人打倒,但從來都不會贏得服氣和尊重。
從今天起,你給自己心里裝一面鏡子,想想自己對別人動手時的樣子,老師相信,你一定會冷靜下來……
后來,在薛軍準備好了之后,我就在一節語文課上,讓他分享了學文言文的心得。
而且,我還事先為他準備了京劇《四郎探母》的選段,讓他給同學們表演了一段。
童子功就是童子功,很驚艷。
一板一眼間,與平時混不吝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。
一曲唱罷,掌聲熱烈。
薛軍在那樣的掌聲里,有點不知所措,一副做錯事的樣子。
最后,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向臺下的同學深鞠了一躬,剛想往座位上跑時,又回頭,向我深鞠了一躬。
我用手機錄下了這一幕。
那天晚上放學時,我照例給薛軍補了一會兒課,然后送他回家。
在車上,我把白天錄的視頻給他看。
在拍到同學給他鼓掌時,我按下了暫停鍵,問他:“你看到了什么?”
他想了想:“你是想告訴我,拳頭贏不來尊重,有實力才能。”
我說:“還有呢?”
他困惑地看著我。
我把同學給他鼓掌的片段又重放了一遍,然后,截了個屏,放大,問他:“看到了誰?”
他臉紅了:“劉銘。”
我說:
你說得對,實力才能贏得尊重,就連你的敵人都在為你鼓掌。
當然,這個敵人是打引號的,劉銘從來就不想與你為敵,他是一個很善良很大度的男生。
被你那樣對待后,依然還不吝嗇給你鼓掌,換了是你,做得到嗎?
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,聽完這些話,薛軍會反問我:
“老師,你知道我為什么總跟劉銘過不去嗎?”
我靜靜地看著他,很開心他開始向我敞開心扉。
薛軍說:“我第一次打他,確實是因為他當眾批評我,讓我下不來臺。”
這個答案,不意外。
但他接下來的話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。
他說:“第二次打他,是因為我第一次打他時,他根本不還手,一直用手護著頭。”
我問他:“這也可以成為你打人的理由嗎?”
結果,薛軍說:
“他驚慌害怕的樣子讓我想起了自己,從小到大,每次我爸打我的時候,我就是這個樣子。
所以,看到他那個熊樣我就更氣了,就像看到窩囊的自己。
所以,第二次打他時,看他還是害怕躲避不反抗,我真恨不得把他打死。
而且,我見不得他那副窩囊的樣子,老師,你能理解嗎?”
我能理解。
我也終于明白,所有憤怒都是對自己無能的痛苦。
薛軍把所有對父母無力反抗的痛苦,都發泄在了同樣不敢反抗的劉銘身上。
他在劉銘身上,看到了那個在父母面前弱小無助的自己,那個他其實是深深厭棄的自己。
而這樣內在的邏輯,如果不是薛軍親口告訴我,我可能這輩子都不知道,也想不到。
而這,也是我今天來講校園霸凌的真正原因。
作為老師,我當然旗幟鮮明地反對校園霸凌。
但我想從霸凌者的角度,對那些被霸凌者的家長和孩子說一句:
面對霸凌,請你不要退縮。
因為,據我觀察,那些校園霸凌者十有八九,都遭遇過家暴,他們的內心住著一個憤怒而又怯懦的小孩。
做賊心虛,事實上,每一個看上去氣勢洶洶的霸凌者其實內心都是紙老虎。
你的不反抗、害怕、無助,一方面會讓他有恃無恐,另一方面,也會讓他變得更憤怒,更猖狂,并讓自己淪為長期霸凌的目標。
當然,我不鼓勵以暴制暴,但至少,不要服軟,哪怕體力上打不過對方,但至少在眼神上,憤怒地盯死對方,把不服氣牢牢寫在臉上。
一個內心虛弱的靈魂經不起這樣的注視。
后來,我把這番話作為主題班會,分享給了學生們。
也在征得薛軍的同意后,把他跟我說過的那些心里話如實還原給大家。
我告訴他們:
“如果遇到校園霸凌,老師希望你們至少在心理上真正蔑視他們,而且在眼神上不要輸,惡狠狠地盯死他,讓他知道你可以被打倒,但并沒有被打敗。
否則,霸凌也是有選擇慣性的。
孩子們,善良的確沒有錯,但真的要有鋒芒,要有牙齒,不要讓自己變得好欺負。”
說這些話時,我走到教室下面,走到劉銘身邊,拍了拍他的肩膀:
“被打之后,你連喊操時的聲音都沒那么洪亮了,那不是你的錯,記得以后挺胸抬頭,繼續保持紳士風度。
只是,如果下次遇到同樣的人和事,保護好自己,要么打回去,就算打不過,也要拼盡全力反抗,用眼神盯死對方。”
與此同時,我也當著全班同學的面,對薛軍說:
“很多家長不理解,為啥你惹了這么大的事,老師不但沒冷落責罰你,反而天天給你補課,又是家訪又是談心,甚至有人告到校長那里,說我可能接受了你爸媽的賄賂。
老師今天當著所有人的面把話說清楚,老師沒有收受任何賄賂,只是在把一匹害群之馬變成良駒。
只有這樣,你才不會去欺負更多的人,給更多人帶去心理陰影。
將來到了社會上,也不會成為敗類。
所以,薛軍,請記住那天唱京劇時,同學給你的掌聲,記住那種感覺,更記住,只有真才實學,過硬的人品才會讓你贏得真正的掌聲與尊重。
那感覺,一定比把別人打倒在地,揮舞拳頭體面一萬倍,光榮一萬倍。
老師不敢保證以后你爸媽不會再家暴你,但老師請求你,記住打人者的猙獰,無論現在還是未來,都做個體面人。
將來,等你自己當了爸爸,記得講道理,不要家暴……
總有一天,你會因為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而感到驕傲快樂,老師相信你。”
全班靜默。
不知過了多久,薛軍站了起來,當著全班同學的面,給劉銘深鞠了一躬,連說了好幾個“對不起。”
同上一次的走形式、求和解不同。
這一次,他是真正從內心深處知道自己錯了,知道道歉也是一件體面的事情。
至此,這件校園霸凌事件,在我這里,才算真正畫上一個休止符,而不是句號。
直到后來,有一次我發現薛軍交上來的作文寫得歪歪扭扭。
于是問他什么原因?
他閃爍其辭。
結果他同桌偷偷告訴我,他右手受傷了,一天都在用左手寫作業。
我去查看,才發現他的右手掌腫得像面包一樣。
我問他:“你爸又打你了?”
他眼淚含在眼圈里對我說:“老師,沒事,你放心,他就算把我打死,我也不會再打別人,我不會像他一樣渣。”
那一刻,我說不出的心酸與無力。
我可以教好我的學生,但我的確沒權力教育他們的家長。
而令我欣慰的是薛軍,他真的再也沒動手打過人,對班級同學超級友好仗義。
尤其是對劉銘,主動示好,各種幫忙。
我眼見著他們從仇人,變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。
薛軍還告訴我他找到了發泄憤怒的絕佳方法:
“找個沒人的地方,一邊跑步,一邊唱京劇。”
說實話,他還是個孩子。
當他跟我說這些話時,我既心疼,又欣慰。
他的改變,比聽到我教過的孩子上了清華北大更讓人激動。
因為我知道,此刻的改變,關乎他的一生,也關乎到與他同一所校園的其他孩子的一生。
這個世界上,誰都不是孤島。
每個人其實都在改變別人的命運。
再后來,薛軍和劉銘畢業后,每年教師節這天都會結伴來看我。
包括他們參加工作后,都是每年大年初一來我家拜年。
當年不打不相識,兩人后來成了很好的兄弟。
每次我們聚在一起,都會提到當年薛軍吊打劉銘的事情。
看著他倆談笑風生,互相調侃,我感到特別特別幸福:
那場霸凌事件,沒有成為青春蔓延至他們彼此一生的暗傷,這是一個教育工作者最愿意看到的成果。
我知道,今天的故事看下來,很多人會問我:
李老師,你為什么把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霸凌者身上?
事實上,在后來的教學生涯中,我也遇到過像薛軍一樣的其他孩子。
霸凌的少年,常常也是可憐人。
我像當年對薛軍一樣,給他們自尊、理解,熄滅他們體內那憤怒的活火山,把害群之馬變成一個能夠跟自己的情緒和平共處的人。
很簡單,沒有施暴者,就沒有被霸凌者。
一條魚可以腥了一鍋湯,一個施暴者可以改變一個班級,甚至是整個校園的精神生態。
作為施暴的源頭,他們給別人造成的傷害,是從身體到心靈,一輩子的。
而且,我深知,在青春期如果沒人糾正他們,那么,未來,就是把一個禍端交給社會,交給某個家庭,惡性循環至某個孩子,釀成一個流水線式的悲劇。
而要消除校園霸凌,首先要消除家暴。
這是我最最想說的事情,也是身為一個老師,最為感到無力的部分。
那么,今天的故事就講到這里了。